第376章 试探
书名: 闺宁 作者: 白粉姥姥 分类: 言情

        “这天渐渐热了,冰块也紧俏得很,你来得快,倒也能为我省下不少银子。”汪仁缓缓站起身来,一面指了边上站着的小六说,“喏,带小七下去转转,这都好些日子不曾回来了。”

        小六垂眸应是。

        小七却没吭声,只看向谢姝宁,见她微微一颔首,这才转身跟着小六一道下去。

        汪仁在廊下看着这一幕,心里倒是满意。跟了哪个主子便该听哪个的话,若跟了新主还时时以旧主为先,这样的下属,不如不要。他向来对自己辨人的眼光十分得意,这回小七的做派,更显得他当初不曾挑错人。

        他嘴角不禁微微一勾,路出个淡淡的笑意,正要亲自带着谢姝宁下去,却见她蹙着眉头面沉如水,不由也跟着皱眉,道:“还没烂呢,皱什么眉。”

        这话一出口,他便不禁懊悔了起来。

        明明心中想说的话是人死不能复生,节哀……怎么一到嘴边就成了这样。

        汪仁心里不觉涌上几分尴尬,别过脸去轻咳了两声,放缓了声音同谢姝宁说道:“罢了,去看一眼也jiù shì 了。”略微一顿,他紧接着又道,“丑得很,看多了难免夜里睡不安生,噩梦连连。”

        他知道这事瞒不住谢姝宁,她迟早都会知道。一开始,他便有意坏燕淮的事,而今燕淮殁了,便不必他再动手,根本jiù shì 老天爷都觉得这二人不hé shì 。汪仁接到消息见到尸体时,面上忍不住路出了笑容……

        不过这会他见到了谢姝宁。这心底里不免还是有些担忧隐现。

        若她当着自己的面放声大哭可如何是好?

        他想要说上几句劝慰的话,可话一到他嘴边就变了味。

        “噩梦”两字话音方落,谢姝宁的脸便黑了。他看得分明。暗道一声不妙,立即闭紧了嘴,噤了声,只chén mò 地带着谢姝宁往底下走。

        天日渐热,尸首若摆在寻常屋子里,饶是边上搁了冰块,也免不了要腐败。好在东厂地底下还有一层。石牢阴冷,仵作验尸的房间便也安置在了下头。

        石阶狭长,汪仁走在前头。跟在他身后的谢姝宁一直默不作声。除了一开始行了个礼唤了声印公之外,竟是连一个字也不曾说过。

        汪仁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想追着问问宋氏这些日子可好,南下的事可又都zhǔn bèi 妥当了。但见谢姝宁是这幅mó yàng 。他又觉不便发问。zuǒ yòu 他也已做好了晚些时候南下的zhǔn bèi ,只等将这些琐事收拾妥当便启程动身。他已经厌了宫里头的那些人,也厌了那些乐子。小润子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而今早已能独当一面,他手上的那些权,尽数丢给小润子也无妨。

        过了这么多年,时至今日,他反倒只想寻座两进的小宅子住下。闲来无事晒晒太阳种种花,可不美哉?

        他沿着石阶一道道往下走。心里反反复复琢磨着该种些什么花,养上多少条鱼才好,不妨谢姝宁忽然出声,他脚下步子一顿。

        “那具尸体本就摔得厉害,即便一路快马送回京都,至今日也已一连过了多日,哪怕用冰块镇着,恐怕也已经腐败,辨别不出mó yàng 了。”

        汪仁听得一怔,徐徐转头看她,居高临下站在他身后石阶上的少女面若霜雪,语气平静得古怪。

        他等着她哭呢……

        “东厂的仵作,识修容之术。”他回过头,jì xù 缓步往下走,“虽不至栩栩如生,勉强却也能辨别。”

        谢姝宁的声音蓦地轻了些,幽幽地回响在地道里,“是吗?”

        汪仁定住脚,反手递了片姜给她,道:“若连这点本事也无,要他作甚?东厂可不养吃白饭的人。把姜片含在舌下。”

        尸体腐烂散发出的qì wèi ,即便隔着层层布料也依旧能闻到。因而先熏艾,后以姜等物祛味,必不可免。谢姝宁接过姜片的手指情不自禁地轻轻颤抖着,昭示了她冷静的面容下藏着的惶恐跟担忧。

        她见过死人,可已然开始腐败的尸体,却还是头一回见。

        更何况,她马上要见到的那一具,极有可能真是燕淮。

        她一把将姜片塞入口中,含在舌下,随即紧紧咬着牙关开始跟汪仁汪里头去。

        汪仁站在门口,却似乎迟疑了下。

        他素来爱洁,连手摸了墙都得回头洗上个十数遍,这会却要往停尸房里走……

        然而迟疑了只一瞬,他便先谢姝宁一步,踏入了门内,随后侧身来看她,道:“眼下收手,还来得及。”

        又不是什么bǎo bèi ,能不看便不看。

        汪仁在心里小声腹诽着,但手上动作却没停,啪嗒一声轻响,便将灯点上了。

        谢姝宁屈膝行礼,沉声道:“多谢印公。”

        也不知是谢他关切,还是谢他放行让她入内相看。

        总归是道了谢,汪仁听着便觉受用,错开两步让她入内。

        停尸房四角皆燃了明灯,照得一室亮如白昼,只静谧得骇人,落针可闻。

        谢姝宁屏住呼吸,蹙眉敛目,快步走到屋子正中蒙着白布的那具尸体跟前。明亮的光线打在她脸上,落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汪仁倒站得远远的,见她飞快走近,不由愣了下,随后游目四顾,将周围的人皆打发了下去。他到底还是怕谢姝宁会忍不住失声大哭,姑娘家难免面皮薄些,若叫旁人瞧见了日后想起来保不齐要窘迫。

        “看一眼便走吧。”他不敢大口呼吸,因而说话的声音也放得极轻,近乎耳语。

        她点了点头,伸出手将白布轻轻掀开了一角。

        良久,她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汪仁见状,眉头一皱说道:“该走了。”

        谢姝宁似乎僵住了身子这才动了动,手一松,那角白布便落了下去。她转过身来,怔怔地道:“有几分像他。”

        听闻尸体的脸因为摔在岩石上,毁坏得十分厉害。东厂的仵作识得修容之术,却不是神仙,故而也只修复了些许,不叫那张脸过分可怖而已。

        有些像是他,却似乎又不是他。

        谢姝宁面带迷茫,呼吸急促。

        汪仁摇了摇头,wú nài 上前,小心翼翼提着把柳叶小刀拨开白布,指了尸首肩头上的一枝桃花mó yàng 的刺青道:“燕默石肩头生来有胎记,后被这枝桃花刺青所覆,所知之人鲜少。”

        当年燕淮回京,也是凭借zhè gè 印记才让小万氏认定他jiù shì “燕淮”。

        汪仁又道:“年纪身形衣饰胎记,全都对的上。”他又拨了拨尸体的手,摊开来给谢姝宁看,“他自幼练箭,手上的茧子亦对的上。”他一句句说完,蓦地将手中的柳叶小刀往边上一丢,掏出帕子来擦拭手指,一面道:“我知你不愿意相信,可世事无常,阎王要他三更死,谁又能拦得住。”

        谢姝宁的眼神渐渐huī fù 清明,嘴角紧抿,半响方道:“印公可是已肯定此人便是成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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