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裂帛
书名: 闺宁 作者: 白粉姥姥 分类: 言情

        “和离?”谢元茂愣了一愣,旋即张狂大笑,“和的哪门子离!她也配!”

        谢姝宁看着他,但见他出言无状,神色轻浮,心中不由得掠过一丝难以言明的怅然,混杂着说不清的嫌恶,几乎要将她彻底吞没。她微微屈指,将手下的和离书重重一叩,道:“莫忘了,当年父亲原是入赘的宋家,只后来娘亲一心为你,将一切抹去再不提及,手边自然也就没了旁的证据能说明这么些年来,你其实,仍旧还是宋家的赘婿。如今只说和离,已是顾及了谢家的颜面。”

        谢元茂神色愈发张狂,那只瞎了的眼睛结了痂,因为狂笑而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笑声一滞,他亦拔高了音量嚷道:“我要休了那贱妇!和离,凭什么?”

        “签了吧。”谢姝宁眉头紧蹙,不愿意同他多费口舌。前世她直到死,也只当他是生性凉薄,不顾她们,乃是因为三老太太跟陈氏蛊惑所致。可如今她才知道,他分明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天生的小人。

        小五跟图兰便一前一后走上前来,小五一把扶起谢元茂,几乎是将人给拖到了桌案前。

        图兰提笔蘸了墨硬塞进了谢元茂手中。

        谢元茂极力挣扎,但他本jiù shì 文弱书生,如今更是半个残废,哪里能从个会武功的人手里挣脱出来。他叫喊着:“滚开!”

        他一心想要将宋氏困在身边,能想法子好生折磨折磨她用以泄愤。不能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将她放离自己身旁。若不然,早在他知道自己被陈氏戴了绿帽子,又知自己原来早就被绝了育时。就能休书一封将宋氏休离。

        但他从一开始,打的就不是这么个主意。

        他一点也不想宋氏下堂,更不必说签下这纸和离书。

        他被小五钳制着,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去,朝被摊在案上的和离书看去。

        只看了一眼,他即便身处下风,仍是立即勃然大怒。厉声喊道:“什么?贱妇竟还妄想带走我谢家的儿女?她算什么!她不过只是个商贾人家出身,满身铜臭的无知妇人,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将谢家列祖列宗置于何地?”

        和离书也就罢了,左不过只是一封放妻书。

        然而此刻摆在案上的这纸和离书却有个不同寻常的地方,上头明明白白地注明了,宋氏要带走一双儿女。

        谢元茂深知自己这辈子都再没有机会诞下子嗣。因而流淌着他血脉的人。除了身在庵堂的谢姝敏之外,便只有谢翊跟谢姝宁兄妹。

        谢姝宁暂且不提,迟早都是要出阁的,但谢翊,却是他唯一的儿子!

        一旦没了谢翊,谢家三房的香火自然也就断了。

        她这是gù yì 写了用来羞辱他的!

        谢元茂只觉脑中轰得一响,满腔怒气直上头顶,几乎要冒出火来。

        他想也不想。扬手就要将手中蘸了墨的笔往和离书上胡乱涂抹。

        小五轻轻一抬手,就钳住了他握笔的右手。

        谢元茂挣扎不动。不由着了慌,口中叫骂不止:“小畜生,你反了天了!”骂着骂着,又禁不住换了和缓的语气说道,“阿蛮,你娘失心疯了,她说的话,如何能听……莫要如此……”

        可众人看在眼中,像得了失心疯的那人,明明是他。

        谢姝宁心中也不大tòng kuài ,别开眼不去看他,只道:“父亲还留着一只眼睛,如今你要签的zhè gè 名字,便是用来换你的眼睛的。”

        听她说起眼睛,谢元茂情不自禁地噤了声。

        刀尖刺破眼球的“噗嗤”声响,仿佛还在耳畔,那锥心的疼痛,亦还残留在眼窝里。

        然而他一面害怕着,一面却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苦难,悲愤不已。

        他抬头看向长女,却见她面色凝重,紧抿着的嘴角透路出一股强烈的坚决意味。他忽然间想通了,他心中一度以为女儿还只是那个梳着讨喜的圆圆小髻的小姑娘,却不防,她早已长大,浑身充斥着丁点不像他的冷厉气势。

        他哑然,不再挣扎,道:“也罢,但你哥哥必须留下!”

        眼皮一跳,谢姝宁侧目朝他看了过去,怅然道:“娘亲的嫁妆跟哥哥,只能留下一样,父亲如何选?”

        谢元茂顿时面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

        良久,他咬着牙重重甩开了小五的手,唰唰两笔在和离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谢姝宁终于彻底死心。

        在他心中,最打紧的是他的官途,其次为谢家的脸面,最后却也照旧还未能轮到他们,他心中仅次于这两样的要紧之物,乃是钱财……

        谢姝宁气急反笑,上前收了和离书。

        谢元茂被小五拉开两步,近不得谢姝宁,他眉头紧拧,斥道:“银子呢?”

        箱笼的钥匙,宅子铺子田地的契约,都该悉数交出来才是!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是谢姝宁嘴角一个寡淡的笑意。

        她说:“今后怕是难以再同父亲相见,阿蛮敬父亲一杯茶,权当是父亲为女儿践行了。”

        谢元茂心心念念想着黄白之物,听她这般说,便耐着性子道好,自挣脱了小五去椅上坐定,目光炯炯地等着。

        妻子女儿都是靠不住的,当日那毁了他右眼跟一只手的人,他暗自揣测过多半是宋氏派来报复他的。因而他口中虽然极不情愿放宋氏lí qù ,心中却明白,事到如今长房也不曾派人来救他,他只能靠自己了。

        否则,假以时日,他必定一命呜呼。

        所以他眼下,只求银子。

        这世上,唯有金银钱财不会负心。

        他焦急地等着谢姝宁来敬茶。用眼神无声地催促着她。

        谢姝宁却只是慢条斯理地走至桌边,再慢条斯理地背对着他们沏了一盏茶,转过身来。

        她端着茶朝谢元茂走近。躬身行礼,将手中茶盏双手奉上,道:“父亲请用。”

        谢元茂一把接过,仰头就将一盏茶尽数喝了下去,随后将空空的茶盏一倾,急道:“东西呢?”

        “我只是同父亲说了句玩xiào huà 。”谢姝宁用极轻的声音,徐徐说道。

        茶盏“哐当”一声坠了地。

        谢元茂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怒火冲天。

        然而一盏茶下去,不过须臾。他完好的那只眼睛中,眸光微闪,蓦地现出几丝闷浊的灰绿色,在他眼中流连辗转。

        大脑似乎在这一瞬间忽然变得空白。

        谢元茂仍瞪着眼。却忘了。自己为何瞪眼……

        他眼睁睁看着谢姝宁当着自己的面慢慢地跪了下去,俯身磕头。

        发间玉簪似散发着莹润的光芒,随她俯首的动作而轻轻一颤。

        谢元茂的眼神渐渐变得呆滞。

        谢姝宁叩了三个响头。

        这一生,今日这一回,乃是她最后一次拜他跪他。

        母亲同他的孽缘,终于断在了今日,她跟哥哥,自然是义无反顾要跟着母亲一道走的。

        她亦恨极了他。厌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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