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暴雪
书名: 闺宁 作者: 白粉姥姥 分类: 言情

        冬雪霏霏,转眼间四处便都成了白茫茫一片。

        燕淮打着伞,黑衣青伞,站在雪地里,慢慢将握着伞柄的手收紧了。他连杀人都毫不畏惧,这一刻站在谢姝宁面前,却不由得发憷了。

        谢姝宁束手倚在柱旁,微微一福,道:“这雪愈发大了,燕大人还是快些huí qù 吧。”

        竹制的伞柄上似乎还隐隐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燕淮紧紧握着舍不得松开,应了声好,转身踏雪lí qù 。

        这才一会的工夫,一水的青砖地面上已是被白雪薄薄覆了一层,眼瞧着就要厚起来。

        皂靴一步步踩过落雪,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

        青伞在满目的洁白之中缓缓飘远,谢姝宁定定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等到彻底不见那抹青色,方才转身往回走。

        汪仁仍坐在花厅中,被满室的暖意熏得有些发困,半闭着眼睛正在小憩。

        一路行来,他光顾着照料宋氏,素来讲究的自个儿倒全权被抛在了脑后,脏地也踩得,一日不洗手也能忍住,甚至于,宋氏每回用饭,都是他亲手喂的。

        宋氏活到这般年纪,早忘了被人喂饭是个什么滋味,这会又是由他一口口喂着,极为不适,摸索着要自己用饭。

        汪仁自是不肯,推说这都是他做惯了的活计。

        许多年前,当他还是个初进宫的小太监时,什么样的主子不曾服侍过,什么样的活不曾做过。

        甚至于事到如今。那些他曾学过做过的活,皆刻入了骨髓,叫他想忘也忘不了。

        他还亲自为宋氏梳头。梳得比宋氏身边的任何一个丫鬟婆子手艺都要好。

        年少时,他也是一路摸爬滚打,被人欺凌着走过来的。

        挑剔又毒辣的主子,他也遇上过不少,明明有宫人可使唤,却偏生要唤他一个内侍来梳头更衣……他头一回上手,离熟能生巧还远得很。小主们不gāo xìng了,使人活生生将他的手指甲一片片剥了下来。

        人常说十指连心,果真不假。

        彼时稚嫩单薄的他。只觉自己一颗心都被掰开揉碎了,那疼,实无法用语言来描绘。

        莫名的,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他。幽幽想起了往事来。

        他睁开眼。抬起双手高高置于眼前。

        屋外的落雪浑似银霜,透过窗子将屋子里也照得白了些。

        如刃锋利的雪光,将他的手映成了冠玉一般的颜色,白、润、透。

        十片指甲,修剪得极干净,弧度圆润整洁,像生来便该长在这双手上的一般,全然看不出过去伤痕累累的mó yàng 。

        他还记得。那位小主死的时候,十根手指头全都被一寸寸拗断了。

        人呐。胆敢使坏,就得做好有朝一日这阴狠手段会十倍报应在自己身上的zhǔn bèi 。

        耳畔传来yī zhèn 脚步声,他立即将手放了下来,搭在椅子两侧的把手上,扭头朝着门口看去。

        帘子一被撩起,冷风就见机从外头钻了进来。

        谢姝宁伴着这阵风闪身入内,发上沾着的几星薄雪,顿时便因为这仲春般的暖意融化成水。

        汪仁问道:“人走了?”

        “是,已走了。”谢姝宁颔首,大步走了过来。

        汪仁点点头,不再言语。

        谢姝宁落座,僵直着的手脚这才似乎放松了些。

        过得片刻,她轻声询问起汪仁,在惠州发生的事,还有母亲的眼睛究竟是如何受的伤。先前她已问了母亲数遍,可母亲一直敷衍着她,说的话不是模棱两可jiù shì 避重就轻,显然有事瞒她。

        她正色看着汪仁,眼神专注而坚定。

        哪怕他也不肯明白地告诉她,她迟早也会想法子叫自己知晓的。

        汪仁何许人也,自是一眼就看穿了谢姝宁的心思,直截了当地便道:“谢六爷好本事,拿生石灰抹了你娘的眼睛,还动上了刀子,若非小五正巧赶到,只怕就晚了。”

        说这话时,他心里也是后怕的。

        谢姝宁就更不必说,只觉这字字句句都像是尖利的兵刃,从四面八方朝她射来,将她戳得浑身都是伤口。

        是她错了,她就应该抵死也不让母亲南下惠州才是。

        她怎么能掉以轻心,差点叫母亲命丧异乡!

        谢姝宁懊悔不已,额上因为惶恐而冒出颗颗豆大的汗珠来,白着一张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多谢印公jiù mìng 之恩——”她忽然当着汪仁的面,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一个头。

        汪仁目瞪口呆,亦是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慌手慌脚地去扶她,口中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谢姝宁顺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声音颤抖着道:“若没有印公派去的人,阿蛮恐怕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曾几何时,她对这位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前世的九千岁大人避之不及,犹遇蛇蝎。然而时至今日,她方才发觉自己错了,汪仁是否毒辣是否阴狠是否奸猾,都同她没有干系,她只要知道,是他将差点没命的母亲带回了自己身边,这便够了。

        所以她今日磕的zhè gè 头,值得!

        汪仁却委实有些被吓着了。

        他这辈子,给他磕过头下过跪的人数不胜数,多少人想凑到他跟前给他磕头,还寻不到机会。

        然则,谢姝宁这一磕,叫他傻了眼。

        他难得有些不自在起来,笑得也有些讪讪的,虚扶了她一把将她送回座位,轻声道:“言重了。”

        谢姝宁摇了摇头,“印公的jiù mìng 之恩,阿蛮没齿难忘。”

        汪仁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这样的谢姝宁。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受了她这么一跪一叩,他暗暗觉得自己似乎要夭寿了。

        真计较起来,他悄悄派个人去惠州跟踪宋氏。无论如何也是说不通的……

        他半是感慨地叹了口气,低头吃茶。

        屋子里重新huī fù 了寂静,静得能听屋外的落雪声。

        汪仁没有久留,叮嘱了谢姝宁几句,让她若遇到难事可立即直奔东厂寻他后,便带着人先huí qù 了。

        小五倒被留了下来,眼巴巴地看了看谢姝宁。

        因为宋氏很喜欢小五。汪仁又嫌弃他不中用,索性将他丢在了谢家不必回西厂去,只让他在边上伺候宋氏顺便负责传递消息。

        小五一面庆幸着自己若能一直讨宋氏欢心兴许就不会把命丢掉。一面又对谢姝宁有些担心。

        这位谢八小姐,也不是个好应付的,万一看他不顺眼,保不齐还得送他huí qù 。

        更何况……

        小五悄悄觑了一眼图兰。心有余悸。

        这场雪下了多久。他便忧心忡忡了多久。

        好在图兰紧紧跟着谢姝宁,也没空来揍他。

        白日里有马车过府,三房跟长房就住在边上,没隔几步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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