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晴朗,虫鸣阵阵。季宣独自一人背靠大树抽着烟,脚下散落一地烟灰,笔直修长的小腿上被蚊子咬了几个红包,他也无心去挠。
刚刚他接了自己男朋友——哦对,现在是前男友了——王竹庭的电话,电话里他说他还是喜欢女人,现在已经跟隔壁学校一个学妹在一起了,说实在对不起季宣,但希望两人能好聚好散。季宣没听完他言辞恳切的道歉,“啪”的一下就挂了电话。
对,季宣是个gay,纯1,高中就和家里出柜了,但只谈过王竹庭这一个男友。两人从大三谈到研究生,季宣都做好两人毕业后就去国外领个证的打算了,没想到会有这一出。这几个月季宣的导师带着他们几个研究生做课题,事情比较多比较忙,就和不在同一个专业的王竹庭没什么时间在一起,俩人经常只有晚上通个电话互道晚安,那时候季宣迟钝地没有察觉到两人感情危机。现在好了,王竹庭由弯变直,还专门挑他来农村做调研的时候坦白,明显不想和他见面吵架,徒增尴尬。
季宣吐出一口烟,把烟屁扔进垃圾桶,叼起一根刚准备点燃,就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拎着几罐啤酒和一件外套朝他走来。
是他同学赵明礼,这次一起和他来农村调研的。同行的还有导师、一位女同学和一位保研的学妹,因为这三人都是女性,就不和他们俩住在同一处院子。
“季宣,山上夜里风凉,还是注意一下吧。”赵明礼为他披上外套,环着他肩把褶皱抚平,季宣这才发现这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同学比一米八的自己还高上几公分,“喏,这个也给你。”他拉开拉环,将冒着白气的啤酒递给季宣。
季宣接过,仰头喝了一大口,气泡在他喉咙里炸裂,滚动着落入胃里,然后他把烟点燃,就这么一口烟一口酒地喝着,默不作声。
赵明礼不抽烟,就陪着他喝酒,他不出声,赵明礼也不说话。
两人就这么站了一夜,直到公鸡打鸣,东方天际泛白。季宣眼眶有些湿润,声音沙哑地对赵明礼说:“谢谢你,明礼。”
赵明礼冲他笑着摇摇头,晨曦初路,第一缕阳关照在他的笑脸上,像加了柔光滤镜,深褐色的瞳孔也被抹上了金色。
季宣刚想开个玩笑说你小子还挺俊,结果张口就是一声连着鼻涕爆破声的“啊啾——!”
很明显,即使有赵明礼送来的外套,在山风中吹了半宿的季宣还是感冒了。
赵明礼无奈的叹气:“好吧,今天的入户调研你先别去了,我帮你跟王老师请个假吧。”说着,就把季宣往两人住的农户院子里推。
“烟灰!那个路上烟灰还没扫!”季宣带着鼻音急切地喊。
“好好好,待会儿我来扫,绝不麻烦村里的环卫,行不?”赵明礼是真的拿他没办法,边走边说,“你待会就在屋子里好好休息吧,听话,乖啊。”
这慈母一般的语气让季宣起鸡皮疙瘩,连忙进屋躺在床上。看着给他找药倒水的人,突然想到赵明礼也一夜没睡,急忙说:“明礼,现在才不到5点,你也睡会儿吧。”
“也行,还能睡两小时。”看着季宣脱掉上衣路出精壮的脊背,赵明礼不动声色地打量过他结实的肌肉和小麦色的皮肤,“诶诶,你别躺下,先吃个面包垫一下,把药吃了,再把你的调查问卷都给我,我帮你弄了吧。”
季宣几口解决了面包,故意掐着嗓子说:“呜呜,明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贤惠……”赵明礼微笑着把胶囊填进他嘴里,掰着下巴就把手里冒着热气的感冒冲剂给他喂了一大口。
“咳咳,我、我错了明礼!我真的错了!”季宣赶紧讨饶,迅速喝光冲剂,用夏凉被把自己一裹,躺在床上当死尸。
赵明礼把窗帘拉好,也躺到自己的床上闭目休息。
被屋外农用拖拉机的声音吵醒,季宣迷迷瞪瞪地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将近十一点,对面赵明礼的床铺早就收拾得整齐干净,桌子上自己那一摞调查问卷也被拿走了。
肚子饿的有点疼,他起来准备去馒头铺买俩肉包子。
“嗯?”注意到桌子上有一张便贴,是赵明礼的笔记:
我给你熬了粥,放在外屋冰箱里了,热过再吃,吃完后半小时后记得吃药。——赵明礼
“啧,还搞得这么正式,发个微信就解决的事情。”季宣嘴里嫌弃着,却鬼使神差的把这张便条夹到了整理好的文件中,随后去享用独属他一人的粥了。
季宣年轻,其实吃了药又睡了一上午后除了头还有点晕,基本已经好了。他按赵明礼说的喝了两大碗粥后再吃一次药,就打开电脑准备边写报告边等赵明礼回来。
可是自己独处时就会回想到以前和王竹庭的种种,以及昨天那一通让他心碎的电话,他不得不接受自己被劈腿了的事实,心中酸胀,报告也写不下去,干脆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知道开门声把他注意力拉回来,是赵明礼背着包回来了,手上还提着几个他来到这里后经常买的肉包子。
“给,知道你爱吃这个。”赵明礼把手中的包子递给他,然后用纸巾抹了抹头上的汗。
“其实我不是爱吃包子,实在是这地方口味太咸,只有这个我吃得惯。”季宣扒拉开塑料袋,却没急着吃。
他坐正了身体,对赵明礼认真地说:“谢谢你啊,明礼。这两天真是多亏了你,你可真是个好——”
“停,可别说我是什么好人,”赵明礼眉头微皱,“其实我真的没做什么,不瞒你说,这小米粥是我第一次做饭呢。”
“第、第一次做饭?”
“对啊,看你昨天那么难受,安慰一下你嘛。”赵明礼坐到季宣身边,揽着他肩膀,随意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跟那个国政系的王竹庭发生了什么,但看你伤心的样子,估计是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吧?”
提到王竹庭,季宣的神色黯淡下来:“啊……算是吧。不过我也有错在先,没能好好陪陪他。”
“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赵明礼揽着他肩膀的手微微用力,语气变得低沉,“既然是他的错,就不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你成绩比他好,长得比他帅,那个傻逼不值得你这样的人为他伤心。”
听到一向彬彬有礼的人骂“傻逼”,季宣终于笑了:“我一直以为你小子不会骂街呢。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安慰,我真的好很多了。以后回学校,我请你去吃火锅。”
“你听听这两天你都跟我说过多少‘谢谢’了,你要是真谢谢我,下午的入户调研就跟我去村北那几家吧,那里有几条流浪狗,我还真有点怕。”
季宣有些稀奇地盯着他,想不到他这么高大一个男生竟然会怕狗,要是平时一定调侃两句,但想到人家又是陪自己吹夜风又是给自己吃药熬粥的,心下感动不已,信誓旦旦地对赵明礼说:“行,咱俩一起去,我帮你打狗,你躲我身后就行。”
两人又聊了一些关于这次调研和报告的事情,把肉包子分着吃了,决定先午睡一会,躲过正午毒辣的太阳,下午晚些再去村北。
“这、这是,你说的,几条
,流浪狗?”季宣看着眼前逼仄窄小的胡同,被吓到咽了口口水。
赵明礼也震惊了,声音颤抖道:“我上午路过这里,明明只有两三条的……”
不怪两人如此惊讶惶恐,实在是窄小的乡间小胡同里塞了十多只大大小小的狗,还冲他俩狂吠的样子太吓人了。季宣早忘了中午的豪言壮语,面对这样狂乱的狗群,他俩能不能安全退出去还是个未知数,更别提穿过胡同去北边的几家农户调研了。
赵明礼张开双臂,像母鸡护崽一样挡在季宣身前,转头对他说:“咱俩千万不要再惹怒它们,就这么一步一步往后退,先离开这里再说。”季宣呆呆的点头,随着赵明礼的脚步一步步慢慢往后退。群狗虽然一直在狂吠,但到底面对的是两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不敢真的上前咬人。
突然赵明礼不止是被绊到还是腿软了一瞬,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吓得最近的几只狗嗷呜跳开,但其中一只个子稍大的狗跳开后马上回身,一口咬在赵明礼外路的小腿上!
“明礼!!!”季宣被吓到了,大叫一声,连忙下蹲扶住赵明礼。
持续不断的犬吠和年轻人的大叫引起了一位路过的农民注意,这位大伯用锄头把狗群轰散,低头一看,赵明礼肌肉结实的小腿下方四个小血窟窿,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显眼,急忙道:“啊呦!小伙子被咬了!这村儿里大夫没有疫苗,快带着去县里吧!”
季宣谢过这位大伯,搀着一瘸一拐的赵明礼找村民借了辆电动车,打开手机导航,带着他往县医院而去。
等两人打完疫苗再从医院回来,天已经全黑了。导师和两位女同学听说了这件事,都提着水果零食过来看望他,因为天有些晚了,而且赵明礼没出大事,几人只是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时,王老师无奈地嘱咐两人:“有热情是好事,但调研什么时候都能做,自身安全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你们俩一定一定要引以为戒。”两人讪讪着答应了。
终于送走了王老师,季宣愧疚地看着赵明礼的腿,说道:“明礼,我知道你不爱听‘谢谢’,可除了这句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你明明比我更怕狗,但还是让我躲后面,我真的……”他叹了口气,接着说,“这次的医药费,咱们就不报销了吧,我会加倍转给你的。”
赵明礼听到后,微笑着提议:“医药费该报销就报销吧,没事的。不过既然你这么愧疚的话,不如以身相许?”
季宣听到后心里一动,这两天赵明礼为他做的事太多了,短短两天时间,赵明礼在他心里就从好同学变成好哥们,现在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过他知道赵明礼是直男,这么说肯定是在开玩笑,毕竟他是gay这事身边几个要好的同学都知道,平时也偶尔拿这个调侃。
于是他也笑着开口道:“我可是正宗纯1,要许也得是你这个又做饭又贴心的小媳妇许。”
赵明礼却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风暴酝酿,神色郑重地说:“好。”
季宣被他眼中深沉的情意和滚滚的欲望惊到了,结结巴巴地转移话题:“这……我、我去给你洗个梨,等着啊。”说完赶紧溜到院子里洗水果去了
望着季宣夺门而出的狼狈身影,赵明礼慢慢拉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马上就要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