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化AI斟酌了一下言辞：“根据恐怖谷理论，普通人类对‘形似人类但是又有少许不同’的物体最易产生恐惧，比如五官呆板的仿真木偶，比如笑容夸张的小丑妆容，很容易使人联想起僵硬的尸体。

        “除此以外，缺少或增生的肢体、异化的器官也较易普通人类产生恐惧，比如没有骨头的软体人，比如长着蛇发的女妖。”

        白鹿说得比较直白，就差直接拿言所长本人举例了。

        毕竟以老板的审美，极有可能挑到“异骨人”、“深渊之蛇”、“血肉翻滚者”……

        “是吗？”言律歌点了点头，“那我有些明白了。

        “怪不得有的人看到我的‘狩猎者之笼’会瞠目结舌，老郑的混球下属们也因为我长了触手不断地背刺我。

        “我还以为他们是外貌歧视。

        “现在看来，他们倒不像是在歧视非人造型的超凡者，而纯粹是害怕奇怪的外形？”

        老板竟然理解了她的暗示！而且居然没有生气！

        白鹿深感欣慰：“我猜测，是的。”

        言律歌在楼宇间飞檐走壁的动作，眉头却微微锁起：“这也太脆弱了吧？

        “看到异化的超凡者都能被吓到，以后面对更加形态猎奇的神祇和污染物该怎么办呢？

        “得想个办法，慢慢地纠正他们的心态……”

        他好像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虽然言律歌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害怕尸体、害怕触手、害怕骨头……不过他对这个时代没有经历过风浪的普通人类报以足够的宽容，就像是父母对于孩子的包容，对于大部分幼稚和错误一笑而过，并且尝试着慢慢教化。

        大约是在血腥疯狂的末日世界里待久了，人与非人的界限在他眼里非常模糊。

        美丽动人的少女，和青面獠牙的怪兽，在他眼里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生命。

        坐在腐烂恶臭的尸堆里茹毛饮血，和坐在窗明几净的酒店里品尝美食，在他眼里大概也没什么区别，都是饱腹。

        白鹿这一次没有吭声，也没有无声地吐槽。

        她突然发现，虽然他们的老板平时行事乖张，但好像主观意愿上真没有以吓唬人为乐的意思。

        这让她想起了刚刚在数据库里看到的一部奇幻电影。

        故事里的魔族之子因为太善良了，被魔王放逐到了人间。青面獠牙的魔族之子遇到了一个小女孩，他拿出魔族幼崽最喜欢的零食——一颗血淋淋的乌鸦眼珠送给小女孩，可是小女孩却尖叫着，吓昏了过去。小女孩的父母赶来，发了疯一样用石头砸他。

        魔族之子愣在原地，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别人会恐惧和厌恶自己。

        ——归根究底，只是“审美”差异而已。

        那部电影是一个三流的爱情片，所以魔族王子最终找到了一个能够能接受他的人，学会了把蛋糕做成爱心的形状而不是心脏的模样，得到了人类的认可留在人间。

        言律歌就像是那个来自血煞之地的魔族之子，但是他比那个故事里的魔族之子更加冷漠，更加强势。

        也更加地温柔。

        虽然行事手段却凶狠得如同魔头，但是他好像真的是为了某种“救世”的使命而来。

        别人不理解，但他从来就不奢求理解，也绝不会为了别人改变自己。

        灵气还未复苏时，多少人在背地里骂他是精神病，他都没有辩解过，只是沉默地践行着自己的意志。神祇降临后，研究所的众人将他视为先知和神明，奉上最狂热的忠诚，他却如以往一样安静地前行。

        回首看来，他们能做到如今这一切，完全是依靠着言律歌一个人的坚持。

        一个人。

        白鹿惊讶地发现，他们的所长好像一直都是孤独的一个人，在崎岖的道路上前进。

        他的助理贝拉？这位女战士是他最忠诚的追随者，也许对老板还有点仰慕的情愫。可言律歌真就是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助理了，愿意付诸最大的信任，但一点多余的感情都没有。

        他的父亲言戎？这位早逝的血亲在金钱上给予了最大的支持，可若是剖析言律歌的成长历程，便会发现这对父子待在一起的时间都屈指可数。言律歌尊敬他的父亲，可是他从未对言戎说过自己要做什么。

        原子能尊者？这对忘年交倒是同样的坚韧不拔，但是他们更像是事业上的合伙人，有着共同的目标和默契，可就是因为都太坚定了，只要其中一个露出稍稍的疲态，另一个就会毫不犹豫地越过他继续前行。

        更别提别的人了……

        不知为何，白鹿突然间有点难过……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言律歌大概率也不需要。

        最终，白鹿只是将那一瞬间产生的紊乱数据统统丢进了加密数据库里，偷偷地封存起来。

        先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这个懵懂的人格化AI下定决心。

        比如说，先把“战斗辅助模块”做出来，成为一个有用的AI！

        “想要改变人类对非人形态的恐惧，光靠引导和说教是不行的。”言律歌用触手勾住屋檐，翻身跃上了屋顶，在屋顶上飞奔跳跃。

        他是不知道他家的超级计算机在背后给他脑补了多少戏，虽然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他只是在认真地思考，接下来的反派马甲该用何种形象：“想来想去，还是直接用休克疗法比较靠谱。

        “白鹿，我按照你说的恐怖谷理论，选了一个异化路线的超凡职业当模板，一定能塑造出邪恶、恐怖、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反派的形象。

        “就是它了——”

        前方就是月亮门广场的所在地了。

        远远望去，月亮门广场上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大多数就是奔着木乃伊而来的赏金猎人。

        不少人都举着自己的手机，左右四顾，指望着能拍到些什么。

        即使渐渐暗沉下去的天色，也无法阻止他们对金钱的向往。

        言律歌奔至屋顶边缘，收敛了自己标志性的触手，向着前方人群聚集的广场，一跃而下。

        有光从他的身上透出，神圣得如同晨光。

        有翼在他的背后展开，洁白得如同初雪。

        有水往他的面上流动，遮蔽了他的五官。

        当底下的人们被光芒吸引着抬起头时，他们震惊地看到了一个张着洁白双翅在空中飞翔，浑身散发着圣洁的神光的天使。

        天使穿着黑色的无袖长衫，裸露在外的部分不像是人类的皮肤，而是有一种接近大理石的质感。他的脸上更是无眉、无眼、无鼻、五口、无耳，只有简单的五官轮廓，但是轮廓的弧度却如同精美的雕塑一般俊美而立体。

        白鹿也通过广场上架起的摄像机，目瞪口呆地看着言律歌所化的“天使”。

        她的第一反应是：好漂亮啊——！！！

        第二反应是：完了，老板这审美没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