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雅致的庭院，看着像是早些年高门大户的宅子，地上还是青石板路，几棵梨树上已经有了知了，偶尔还能听见几声。
来来往往，最多的这边的服务生，统一的深蓝盘扣制服，似乎已经跟这边的环境融为一体。
一个高挑清冷的女人，带着几个人进来，还没过二道门，就被迎了进去。
“穆小姐来了，您这边请。”中年男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把人往里带。
“老规矩。”穆云清只说了一句话，老板就走了。
三个人跟着穆云清进去。
竹居，还没进门就是翠竹，甚至门口还有一盆竹子，往里走，穿过竹叶状镂空的隔断，看见的就是一张桌子。
一张圆桌。
“就简单吃顿饭，你们俩放轻松。”穆云清瞥了眼那边不断东张西望的沈佳，淡淡出声。
“清——穆总，我还是第一次进竹居呢！”沈佳刚想叫清清姐，又匆匆改口，不安的看了眼顾恒。
童瑶姐知道没关系，可是，这个顾恒，好歹也是有革命情谊的，她不想也被他以为是走后门进来的。
“你资历上去了，以后可以多带你来。”【宣】的前身是个王府，不知道怎么回事，没被政府开发和吸收，反而被商用了，五进五出的宅子，被改了四种模式的包间，竹居只谈钱，兰居只谈事，梅居只谈情，菊居只谈义。
当初，穆云清还以为是有什么典故，后来才知道，不过是那个老板闲的。
……
“待会儿居易过来了，只吃饭，什么都可以谈，工作不要，什么都可以问，隐私不要，什么都可以说，晦涩难懂的字眼不要。”
穆云清忍不住又说了一遍，跟外企谈其实是最自在的，因为没有忌讳，不比一些稀奇古怪的人，说个什么都有三思再三思。
穆云清看了眼“翻译”顾同学，后者还是那副表情，抿着唇，淡淡垂着眸子，眼尾向下，靠在椅子上。
只是，光影淡淡，穆云清莫名看出来一种颓废。
亦或是，漫不经心。
她记得，她之前看到的，不是这种感觉。
“顾恒，作为语言担当，你的任务，很艰巨。”穆云清默了默，突然觉得自己在虐待员工，还欺负学生，抿了抿唇。
“老板放心。”顾恒瞥了眼身侧的老板，红黑相嵌的长裙上，是一条凤凰，金光闪闪的那种，很容易被穿艳俗的裙子，却看着没有一点儿那个味道。
或许，凤眸里没有笑意，或许，是永远得体完美的妆容，亦或是，好像都是一副表情的神态。
顾恒默了默，慢慢出了口气，他现在只要看见穆云清，最先跳出来的就是晚上的调戏。
……
“不用紧张，他们对你的印象很好，而且，今天他们的人齐了，六个，包括翻译在。”穆云清察觉到了，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那天是翻译临时有事，现在的三四天了，怎么着都该好了回来了，有翻译在，自然不需要顾恒来翻那些生僻的东西，当然，今天可能并没有这种东西。
顾恒看了眼，没忍住，“老板，那天都敢让我上，那天晚上的饭局，怎么这么担心？”
试图从无波无澜的眼睛里看出点儿什么，可是，只是徒劳。
“提醒一下而已。”穆云清盯着这个男孩子，挪开眼，看着桌上的富贵竹发呆。
沈佳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不说话，只觉得，清清姐跟小男朋友闹矛盾了，想劝劝，又觉得这个环境不太适合。
再想想，又觉得可能不是男朋友。
她哥说，清清姐都快十年没谈恋爱了！
打大一之后，身边能持续出现超过三个月的男的，只有他们几个……
兄弟。
清清姐大学念得早，十六就上了，可不就是十年左右了。
她上次回去跟她哥说，她哥就说她脑子有问题……
还一口咬定，不可能。
……
沈佳默默不说话，这个新同事，挺好的，不过，清清姐，不是谁都能配得上的。
……
一时间，隔间里静的出奇。
甚至是有些奇怪。
直到Lucca和Jackson把几个人带进来，才打破了安静。
穆云清一开口，居易就很是开心，略浅的瞳孔微扩，脸上的笑很是热情。
流利的科西嘉语，几句简单招呼里，还有一个当地的俚语。
菜一个个上，双方都带了“气氛组”，加上法国人本身的幽默感，一直都没有冷场，欢声笑语一直在往外传。
推杯换盏。
觥筹交错。
终于到了最后。
居易不知道说了什么，翻译居然一时语塞，结结巴巴没翻出来。
穆云清看了眼顾恒。
后者抿着唇，默默补了句，“他说，穆总很漂亮。”
穆云清看了眼已经半醉的居易，以及听了这个话就如蒙大赦的翻译，了然。
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你得问了这位小朋友才行。”穆云清扬了扬眉，挽住顾恒。
后者一瞬间僵直了脊背，其余人也是如遭雷劈。
只有那五个听不懂中文的人，半醉半醒间，扯着翻译的袖子，跟他说话。
翻译这才反应过来，在自己会不会被灭口的无措里，硬着头皮翻了这句话。
而终于听懂了的居易，眯着桃花眼，打量着顾恒。
又是几句穆云清她们听不懂话。
顾恒瞥了眼自己胳膊上的手，不等翻译开始翻，就径直开口。
一番只有他们能听懂的对话，穆云清兴致了了。
左不过是那些内容。
可是，手却被摸了下……
！
穆云清瞥了眼跟她穿了高跟鞋差不多高的男孩子，硬生生没有把手收回来。
不过，这调戏和被调戏，感觉的确不一样。
穆云清脸上还挂着半分笑，却有些不耐，终于，他们说完了。
把人送出去了。
Jackson带他们去下榻的酒店，Lucca一步三回头，恨不得上去问问，可惜只能按耐住，被男友接走。
“清清姐……”沈佳还是难以相信，不断打量着。
“怎么？”穆云清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沈佳，却并没有打算答疑，就连这两个字都听不出来什么起伏。
看着远处的豪车逼近，穆云清看清了驾驶座的人，“童瑶，能不能麻烦你家司机把佳佳带回去？”
童瑶夫妇和沈长河住一个区，很近。
“好，沈小姐，我们走吧！”童瑶点了点头，他们不止是住得近，家里那位，还在跟沈氏谈合作呢。
“清——”
“我喝了酒，送不了你，让童瑶送你回去，怎么样？”
“好……”都决定了，还问她好不好，清清姐怎么学她哥哥？！
她也不打扰他们！
见色忘友。
见色忘义。
……
沈佳乖乖被童瑶家的司机带走，【宣】的门口就只剩下了穆云清一个人。
以及，刚刚才把车开出来的顾恒同学。
已经开了的空调，暖洋洋的，吃饱喝足，就很容易犯困，尤其是喝了点儿酒之后。
比如现在的穆云清。
穆云清回忆这刚才的局，盯着男生的后颈和侧脸，想不透。
明明，之前不是她一句话就“面红耳赤”的么，今晚上倒是还能接人家的话茬。
穆云清：“顾同学。”
顾恒：“老板，怎么了？”
穆云清找了个借口：“他们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一些客套话。”顾恒专心开车，没怎么在意。
“那那个翻译怎么不翻了？”穆云清凑过去。
“可能，他没学过那几句。”顾恒瞥了眼，胡诌了句。
“真的么？”穆云清发现这人耳朵没红，又凑近了些。
“嗯。”顾恒觉得这个话题不能深聊，毕竟，翻译都不敢翻，那几句，的确不是什么好话，翻译要是翻了，别说合作，按顾恒那天看到的监控录像来判断，他觉得他可以猜一下这几个人被抬出去的可能性。
“老板，你不是不会科西嘉语吗？那个招呼语，说的就很好。”顾恒找不到两个人的共同话题，只能开始编，而且，他觉得，这个……
老板，她又想撩他。
……
“速成的，我就会两段，一个打招呼的，一个告别再见的。”穆云清笑了笑，这东西，真的是她在来的路上速成的。
这种语种，她不觉得她有功夫去学，毕竟，不太实用。
“还有一段，怎么没用？”
“为什么要用？下次见面在会议室，直接签合同，我都不用说话。”穆云清反驳，顿了顿，悠悠开口：“而且，他们不是调戏我来着？第一段都是浪费。”
顾恒咳了声，突然觉得他狗血总裁文小说可以再看一点儿，他还是有点儿招架不住。
“你刚刚跟他们狡辩什么了？”
“……不是狡辩。”
“哦，那你们说什么了？”
“……夸你厉害。”
“是吗？具体呢？我刚才没听清楚。”
“……忘了。”
“你记性怎么时好时坏？”
“……”
“要不要，公费送你看医生？”
“……”顾恒瞥了眼，又默背了一遍《出师表》，这才忍住。
“顾同学，刚才，你这么不反驳？就这么默认了？”
“那个环境下，不允许反驳吧？”顾恒舔了舔后槽牙，他要是真反驳了，估计跟在脑门上写“我是二百五”没差。
“也对！后来，你也没反驳。”穆云清想了想，指出问题。
“……”
“顾同学，你不会喜欢我吧！”
“……老板，被富婆看上，不是我的理想。”
“……”这下轮到穆云清被噎了，
久久才缓过来，笑出了声。
“顾同学，我这个人呢，比较随意。”
“所以，有的时候，不用较真。”
“养个弟弟，也不是我的理想。”穆云清笑过了，可是话里依然都是笑意。
“所以，你不用担心，老板不想包养你，也不会包养你的，放心。”
“而且，弟弟，逢场作戏，我希望，戏终人散场，万事作古。”穆云清正色，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样子，淡漠的语气，夺目的眉眼，清冷的姿态，陌生而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