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漩涡
从外门到她住的那幢楼,徒步需要十五分钟。
小区的绿化建设很完善,走到哪都是好景致,只是心事深重的人少了眼福。
祝福专心走着,顾不得两旁风景,更没注意到身后亦步亦趋的某人。
一阵引人侧目的刹车声骤然响起,拉风做作的Aventador霸道地横在她跟前几步远的位置。
许是动静太嚣张,路边遛狗和跑步的白富美都朝这边看过来,祝福也察觉了。
看清了车里的人,她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是很明确的不适应。
车门打开,矜贵的手工皮鞋落地。
谢译下了车,将车钥匙抛给在路边站岗的安保人员,动作一气呵成。
小区里地面道路都是步行道,任何交通工具都不允许进入。
私家车在进门时就该左转下地库才是。
他违规了,然而并没有人苛责。
安保人员接过钥匙恭恭敬敬将车倒出去,俨然一个称职的泊车小弟。
这份特殊对待就在眼前,实打实地给祝福上了一课。
果然,成人世界,规则因人而异。
谢译走到她面前,见她背着包,手里还提了袋什么。
刚下班?
嗯。
男人抬手看了眼腕表,临近十点了。
工作到这么晚,回头我去劳动监察部门投诉你们陆总压榨员工。
知道他是说笑,祝福还是解释了:部门聚餐,所以回来晚了。
说话间,隐约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酒气飘出来。
男人蹙眉:喝酒了。
喝了一点。
两颊升起红晕,她微微低头,略带羞赧,音量也低了几度,像是被大人当场抓包的酗酒少女。
谢译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打算深究。
况且,他真想追究的事也不是这一件。
两人并肩往前走着,中间隔着一段空隙。
谢译在靠她近些时,明显察觉她往花坛边挪了半步。
然后他就收回了步伐,保持着安全且让她舒适的距离。
一个人回来的?
他没来由的问这一句,祝福半天没反应过来。
谢译轻咳一声,欲盖弥彰多补了一句:喝了酒,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祝福嗯了一声,道:有同事顺道路送我回来的。
同事么,不见得。
那个男人,摆明了对她意图不轨。
谢译面色微凛,也不知哪来的气。
是怪她不说真话,抑或是恼她单纯无知。
进电梯,上楼。
点开指纹锁,依旧是初始密码,门开了。
祝福先进去,见他站在门外,问:不进来吗。
他突然来找她,不会只是为了路上那几句家常闲话吧。
谢译犹疑了,理智告诉他不能进去,现在这里是她的住处,这个时间点,自己冒然进屋,不妥。
可他得承认,捕捉到陌生男人与她在街角对视而笑的画面,他的理智就见了鬼。
还是不妥。
不了,你早点休息。他暗了眸色,话语含糊且克制。
哎。见他转身,祝福不知哪根经错乱了,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
是手,肌肤相触的真实,她率先退缩,像是碰到了烫手山芋。
她解释:这房子是你的。去或留都随你乐意,合情合理。
他的望而却步,让祝福衍生出鸠占鹊巢的错觉,而后轮到她手足无措。
被她抓过的半个掌心瞬间热辣辣的麻,触感依稀犹在,很软。
这念头惊现,谢译疯了。
她衣着完好站在自己面前,脑子里却闪现着当日在镜中窥见的春色,细腰嫩臀,诱人曲线。
她说的每个字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白话,入他耳里就仿佛瓦解重组,听不明其中深意。
以及那个不切实际的诡异的梦。
大门关上,防盗锁嘶的一声旋转,加重安全感。
谢译回神,不知不觉间已然登堂入室。
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脆生断裂,他知道,为时已晚。
祝福走到餐桌边,打开了纸袋,里面是一瓶包装精美的红酒。
她举起示意他:喝吗?
谢译摇头:我开车。
仿佛拒绝了,她能收了喝酒的心思。
然而并不。
祝福闻言一笑,顾自从厨房里翻出醒酒器,开瓶,香醇的红色液体倒入玻璃器皿中。
一顿操作完,顺手整理了纸袋,然后对他说:冰箱里有喝的你随意,我去换身衣服。
谢译走到客厅,将搭放在手臂上的西服随意搁在沙发背上。
他环顾四周,熟悉而陌生。
这房子入手至今一直闲置着,先前来过前两回,也是为了带她,今天是第三回。
视线投到餐桌上,谢译扶额,突觉头疼。
他竟不知道这屋子里居然有醒酒器,他更不知道原来她会喝酒。
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惊吓,一切正朝着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失控感让他心中无数。
约莫过了十分钟,客卧房门打开。
祝福从里面走出来,她冲了凉,头发随意扎了个髻,发梢还带着几滴水珠,松垮且随意。
宽大的旧T恤套在身上,今天有外人,她多加了一条牛仔短裤,被上衣罩住。
视觉效果没什么区别,两条白花花的长腿来回晃悠着,短裤的毛边细穗随着她的走动在衣服底下荡漾,卡在若隐若现的边缘。
她走到餐厅,取了只高脚酒杯倒了三分之一,含了一口细品,口感醇厚不涩。
拎着酒往客厅走,跨过沙发区,直接在地毯上席地而坐。
二十三层的高度,俯瞰百万夜景,灯火可亲。
不远处的江面上,几只渡轮迷你闪烁,尽入眼底,满目璀璨。
她慵懒靠在沙发的厚度上,小口小口吃着酒。
身旁有人靠近,陪着她坐在地上。
祝福歪头一笑,仿佛早料到。
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静默太久,尴尬大于暧昧,谢译打破沉寂。
十一岁,不算学会,只是嘴馋偷喝了一口。
她嘴角扬起,追忆过往的口吻。是想起小时候了,因为馋嘴贪吃可没少闹笑话。
红酒容易醉。眼见她一杯见底又续上,没个停歇的意思,男人开口提醒。
祝福不觉得:阿鱼也说,红酒助眠。
人的惯性,对一件事物的认定只专注于主观意愿的部分。
谢译被反驳得无话可说了。
短短几次交锋,他彻底领略到了她的不听劝,无人能敌。
气氛又降回至最初的冰点。
他们宛如
旗鼓相当的博弈者,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祝福晃着酒杯,灼红的半透明液体在夜里透着血色,形成一个不规则的漩涡。
她盯着忽而下陷的中心点,脑海里回荡起徐子默的话。
既然碰着了,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是啊,为什么。
无头苍蝇一般四处碰壁地找寻各种蛛丝马迹,最接近真相的人就在眼前,她却绝口不提当年。
祝福知道原因。
她不敢,甚至害怕从他口中得知些什么。
怕自己克制不住地恨他,然后她甘愿懦弱和得过且过。
如愿自杀前,谢译的父亲谢博良曾见过她,两人聊了什么不得而知。
一周后她就决绝离开这个世界,走得刻不容缓。
她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这事与谢译没关系。
他,是导致并引爆这场悲剧的中心源头。
或许这结局并非他所预料,或许他也身处痛苦之中,或许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当初。
结果呢。
他没有保护好她,这是事实。
一切都是她无凭无据的凭空臆想。
当猜测没有得到证实,那就只是猜测。
此刻的祝福不知道,厌倦一场没有答案的自欺欺人,不过迟早而已。
低头不语的人暮然抬眼,她睁着清澈的眸子直视他,仿佛想从其中寻个究竟。
谢译没有逃避,将她的无声质问全盘接收。
片刻后,他像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舒缓了许多,不再是刚进门时的紧绷。
他眉眼温柔无害,语速缓慢而坚定。
你想问什么,我答。
尘埃落定,他们都等到了这一刻。
他等她追问,她等他坦白。
她确实问了,又不止问了。
放下酒杯,女孩倾身靠近他,沐浴路的甜香气息夹杂着红酒的醇厚浓郁,让谢译一瞬间没了防备。
大约是跟着醉了,又或许打从进门起,他都是不清醒的。
你还记得当年车站分别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她咬字清晰,贴着男人的耳根口吐幽兰,确保每一字句都掉进他心坎里。
谢译僵着身子无法动弹,别说是推开她,连全身而退都实属艰难。
明知是个陷阱,他仍甘愿一脚踏进去,半点反抗都不曾有。
记得。
男人哑着嗓子回答,溃不成军。
记忆的碎片在这一刻聚拢,重现了当年那荒唐且蛊惑人心的对白。
十五岁的小姑娘,捏着皱巴巴的衣角,踌躇良久终于对上少年黝黑烁亮的眼睛。
像是鼓足了勇气,又像是让自己死心,她说:我喜欢你。
十八岁的谢译闻言一愣。
不是没被人告白过,恰恰相反,同样的四个字听多了,心里再难起波澜。
唯这一次最柔软。
然后,少年笑得阳光好看,他伸手揉了揉女孩毛茸茸的小脑袋。
祝福了然,他在安慰一场错位的告白。
果然,他指正:我是你姐夫啊,小猪。
全世界会笑着喊她小猪的人,只有谢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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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是小祝的谐音衍生,可可爱爱。
不是罗志祥!真不是!别代入!球球您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