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候熠听她这么一说,差点笑出声来,忙以手撑着额,遮住脸面
他的猜测是对的。
舒沫应付林柯绝没问题,根本不需他们插手,只要坐着看好戏就成。
林柯气得牙痒痒,闷声道:“这些粗人,哪里懂得感恩?就怕一个不慎,伤了小姐反而不好。”
她知道个屁!往后要仰仗的,是他林柯才对!
那些庄户人算什么,还不是随他搓扁捏圆猬?
“人心都是肉长的,”舒沫道:“欠的工钱如数奉上,且致上歉意,他们又不疯,怎会无端伤人?我意已决,林管事休要再劝!”
林柯无奈,又想着她那几百两银子,于是急匆匆跑出去找人。
他前脚出门,邵惟明已伏在桌上,乐得拍桌打椅,笑不可抑。
舒沫真是个妙人,每次都不按牌理出牌,却总能给他意外的惊喜。
“你且轻点,”舒沫皱了眉,淡淡地道:“我这张桌子是新买的,捶坏了,要赔的!”
邵惟明倾身过去,睨着她,笑得带着几分邪气:“把我赔给你,可好?”
她又不傻,要一只乱开屏的花孔雀,不是没事找抽,给自己添堵吗?
“喂!”邵惟明大受打击,不死心地又趴过去:“我有什么不好?青春少艾,一表人材,家世一流,才华横溢,最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他顿住,没再往下说。
饶是他平时脸皮厚比城墙,游戏花丛,肉麻话张嘴就来,全无负担。
对着舒沫,却张不开口,怕即使是一片真心,也会被她骂成轻佻,孟浪。
果然,舒沫撇了撇嘴,并不搭腔。
舒沫忍俊不禁,哧地笑出声来。
“哈,”邵惟明指着她大叫:“笑了,笑了!”
“怎么,我还不能笑了?”舒沫轻嗔。
她语气里带着点轻微的恼火,透着几分亲昵,教邵惟明心里透着一股喜滋滋的甜意:“能,太能了!你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好看!”
夏候熠不发一语,静静地看着两人斗嘴,心头流过一丝莫名的妒忌。
是的,这一刻,他真的很羡慕邵惟明,可以肆无忌惮地与她调笑,玩闹。
更妒忌两人之间流淌的那份亲昵与熟捻,并且为这份熟捻而微微地酸涩。
明明,是他认识舒沫在先。
可惟明与她已打成一片,而他们,却依然形同陌路。
虽然她从不说,但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戒备。
而他,自问从来都不是个不苟言笑,冷漠寡言之人。
相反,几乎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是斯文儒雅,风度翩翩。
唯独面对她,总是轻易地失去了他的淡定从容,变得拙于言词,那么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两颗黑瞳清润如宝石,含着浅笑,罕见的,不带戒备地瞅了夏候熠一眼。
夏候熠心里忽然一跳,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呆呆地看着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笑了,她竟然对着他笑了!
得不到回答,舒沫尴尬了,讪讪地收回视线。
“嗯?”夏候熠微怔,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恼了?
邵惟明和夏候熠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
月溪村位于京城近郊,村里的田地绝大多数是京中官员的私产,或多或少与官家夫人打过几回交道。
但是象舒沫这么年轻,且还云英未嫁的小姐,就出面打理田庄的,却是头一回遇上。
村长和里正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局促地站在院子里,不敢进来。
两人进了门,见邵惟明和夏候熠大马金刀地坐在八仙椅上,不觉又是一怔。
“给村长和里正大人引见,”舒沫指着二人,道:“这位是康亲王世子,夏候熠;这位是相府二公子,邵惟明。”
夏候熠心下了然,微微地笑了。
不得不赞她心思细腻,思维敏捷!
林柯想讹她的银子,煸动了一群地痞来闹事。
但他只是一个管事,能力有限,时间又紧,仓促间只能从本村拉人。
舒沫要压制那些地痞,凭自己的力量显然是不能,必得靠村长和里正才行。
但她初来乍到,又是个女流,林柯却在这里混了二十年,村长和里正,不见得会卖她的面子。
是以,她先借他们二人的身份,镇了村长和里正。
她这是借力打力,擒贼先擒王,高!
村长和里正哪里敢坐?
却不过舒沫的热情,只好告了罪,侧着身,坐了半边屁股。
不到半盏茶时间,立夏又来报:“小姐,陈老爹来了。”
来人进了院,却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一身的短布衫,腰间系着根草绳,裤腿挽到膝盖上,露着两腿泥,脚上踏着一双烂草鞋,分明是个庄稼汉。
他死活不肯进门,两只手无措地交握着,茫然地站在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