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伍
书名: 万事如意,幸福安康 作者: 奥勒劉 分类: 情欲

        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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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平顺他母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泼妇。

        泼,不精,馋而且懒。她的泼只是为着宣满腔的不快,这不快也许来身边人对她的鄙夷,也许来己愚昧的心性,也许来年年岁岁除却农活与锅灶便无所事事的烦闷。

        她的性,用土话说叫一阵子一阵子的。

        有时你会觉得她特别通达理,你去她家借个簸箕,她不仅要将簸箕借给你嫂子你家是不是还缺蒸笼?也拿去。刚做了子饼,拿去给孙子吃,嗨,街里街坊,不碍事!有时你会觉得她简直难呛得过分,哪家年前短了她粒米,块布头,个馍馍,她记得一清楚;谁在她家门前拔了棵草喂羊尽那棵草显然就是己从石头里钻来、不认主的她也要叉腰站在房顶上骂好半天。

        人对她的印象就是:揣着袖子,笑嘻嘻的,捋着半白的头发(她有白头)神秘兮兮地将手拢在嘴边,仿佛她知道宇宙间一切秘密似的;她的眼睛在笑意过后变得非常严肃,声调也压得很低:嫂子,我跟你说呀她用这般议员讨论政治事的神去讨论谁家占了谁分地、谁媳妇在外面偷汉子、谁家小子发了财,藏着掖着不让村里人知道。

        王平顺打记事起就知道己母亲是饱受身边人鄙夷的,这鄙夷乎约定俗成,甚至不是于道德羞辱。就只是因为她蠢,她不住嘴,她拖着胖身子到处晃悠,她挑拨离间,不辨好坏是非。

        王平顺的父亲是东北一个财主的小妾生的子,小时候很聪明,私塾先生说这将来一定是做官的。他他那苦命的母亲一起留在这边。后来战乱,财主死在逃亡路上,主母把持家务,命令小妾将香火送回去,于是王平顺的父亲回了祖籍。本家那边不好过,弟兄嫉妒他的机灵,主母更视他眼中钉,再后来,听这家的佣人说,主母手底的人活生生将小爷打傻了。

        傻子不留在本家,有辱门楣,于是又送回华北,他亲生母亲,也就是王平顺的奶奶这。

        奶奶是个精明干的女人,再精明也不敢去跟一个有些底蕴的家族抗衡,于是索性一咬牙在中原扎了根,己折腾买卖,也不找男人。好折腾歹折腾给子讨了个媳妇当然是没人要的。这个媳妇就是王平顺他母亲。

        这样的家是很受人笑话的,王平顺他奶奶精明,人家在背地里也只说她精明,势力,不说她好。于是王平顺打记事起,一直受着村人半嘲笑半的目光,有的人逗他:平顺,你娘在家干嘛呢?又打你爹了没?你奶跟你娘又吵架了没?

        王平顺上学不怎聪明,小学没上完就在村里乱跑,给富人家打零工。

        到他十岁的时候,他奶奶终于对他母亲忍无忍,一纸休书将他母亲休了。

        他母亲在门骂了半天,拖着他又嫁了人。

        嫁了个老光,老实,木讷,近乎蠢,讨不到媳妇是因为穷。

        这天雨,王平顺顶着块塑料布趟着雨跑回家,天干活多,他好饿,他想吃娘贴的饼子。

        他气喘吁吁跑回家,推开屋门,家里那盏不怎亮的灯竟然亮着,后爹和娘看起来都挺高兴,虽然他都没给过他好脸色,他此刻看起来挺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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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就放了心,至天不用挨打了。

        他后爹见到他后很快地板起脸来,那双木讷的、老实的眼睛看着他,说:正要跟你说呢,家里有闲人没闲饭。这,该去挣钱了。

        他娘靠在炕上笑嘻嘻地:顺,去挣钱呀,你要有弟弟了,挣钱养弟弟呀。

        王平顺十岁时到砖窑上活。

        十岁,身子骨还细弱,但得在冲天的浪中将一车车砖从砖窑拉到砖垛去。衣服没个的时候除非离了砖窑。离了砖窑,衣服也就了,但衣服上很快结一层汗碱,再汗再结,没个完。

        肩膀被绳子勒得起泡,老板的女人看这小的孩子怪怜,给他在肩上围一条巾,这样以让肉受一些苦。这压根没什用,这点善心度不了苦难人。刚开始拉砖的时候勒得肉疼,睡一觉后,整个肩、脖子就跟不是己的了似的;再后来肩膀上磨两道厚厚的茧,适应了这个压力,骨头也有点变形了。

        但也有好事。

        砖窑里不全是力气活,砖厂里也有女工,填订单的看厂房的,砖厂左拐,第一排宿舍就是给女工住的。有个女孩叫艳芬,是邻村的,她居然有个收音机,伙歇工时都来她宿舍听收音机。

        那个时候收音机叫匣子,王平顺很爱听匣子,尤其爱听新闻。

        他那时候比一般人爱耍点小聪明,经常装肚子疼,偷偷溜到她宿舍来听匣子。艳芬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后来跟他熟了,就说:我不关窗了,你要听匣子,从窗钻去,捯开我被子,匣子就裹在被子里。

        有时候他跟艳芬一起听匣子,两个人听得哈哈笑,好像一点都不累了,身上的骨头好像一子轻松了。有一回他突然看着艳芬,看她红艳艳的嘴与明亮的眼睛,他想我将来娶媳妇,就要娶艳芬这样的。

        拉了两年砖,这中间他多了个弟弟,爹娘很弟弟,拿弟弟跟宝似的。

        十六岁,他跟着村里人到城市打工。

        一开始刮腻子,后来木匠,都不太顺心,过年时没挣着钱不敢回家,别人回不了家的都收到了家里来信,有的还寄了点熏肉;他呢,他啥都没有,一个人闷到街边去烟。

        十八岁那年过年他回去了,弟弟让爹娘惯得无法无天,指着他喊你娘的,他在家里像个外人,他在家里待不住。他在村里乱遛跶,不知怎的就遛跶到邻村去,他在村看见个女人,着肚子,穿一身红衣裳,跟在一个男人身后慢慢地走,那女人跟艳芬长得很像。

        他在村立了一会,去找熟人打牌了。

        十岁的时候他学会了开车,在租车公司学了两年,觉得太黑,不肯。又晃了两年,有人给他介绍开长途。

        十岁的时候他过年回家,有人给他说媒。对方比他岁,媒人说,女,抱砖呀。见了面,那女人倒是长得很年轻,讲话也很斯文,就是看起来身体不太好,跟朵纸花一样。女人没什意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点点头说:我都行,离了家就行。

        他结婚了。

        女人确实念过书,性情也跟村里一般女人不一样,因此时时有些瞧不起他。说实话,他跟捡到宝似的,虽然这女人不是他理想中的艳芬他老婆身

        子太弱,说话太刻薄,也不爱笑。是她真好啊,她聪明,懂得多,在什事上她一拨,他就觉得顺堂了。

        他结婚后生活艰难了一段时期,老婆是个吃苦的人(尽有时候身子骨受不住),肯跟着他跑长途。年轻不懂这行,油费克扣等一并减来,余到手里剩不几个钱。他一咬牙,己的女人不跟着受罪,于是将老婆劝在老家,己在外头放开手脚摸爬打,混了几年,在村年轻人里挣得最多,他把家里(当然是和老婆的小家)重新装修了。

        这时候爹娘好像一子发现了他这个宝贝子,好像从土坑里发现一块鸽子血一样。他娘逢人就说:我顺耐,脖子上挂个大手机!要买楼啦,要往北京买楼!

        他缺家那温,因此爹娘一招手,他就哈狗似的往家。

        他娘说,顺,不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他爹说,你弟上学靠你了,让他知道他哥多耐。

        他喜滋滋从家里回到己家,账上就了五千块。那时候他一年也就挣三千。

        老婆因为这个跟他又哭又吵,她说我不是嫌你给钱,老人咱该孝敬孝敬,但你拿钱不先跟我商量?咱也得用钱,咱还想要孩子你一开这个头,往后他再狮子大开,你给不给?

        王平顺冷静来,他觉得老婆说得在理。

        一扭头见了爹娘,就把媳妇的话忘净了。

        他生了个女孩,平顺看着女疼得慌,眼里眉梢都带笑。爹娘却不喜欢,嫌不是个孙子。

        老婆因为这个没受气,他心疼老婆,在县城租了房,让老婆跟女住县城。

        他娘在村里到处讲老婆的不是,没影的事也捏造来,依然泼得十里八乡都知晓她威名,依旧蠢得令人发指。

        女五六岁的时候,老婆死了。

        不知道是怎死的。

        要说是病死的,老婆只是身子弱,没大病。

        要说是气死的

        村里人都说是气死的。

        老婆了殡,女拉着他衣角问妈妈去哪了。

        女长相随他妈,好看,让老婆教得会说一利普通话,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他心酸地抱起女,说妈妈给你挣钱去了,给你买新衣裳去了。

        他把女托给爹娘养,每月打五百块钱。

        再后来他过年回家,女神态已经和她奶奶十分相似,那像他老婆的一张好看的脸,举止神态却俗泼辣,因此将好看的眉眼也带得庸俗起来。他心里一阵阵难受。

        他爹娘又说,住的房子漏,于是他钱找人重新翻修,修好之后,他爹娘却将房子跟弟弟家的换了。忘了说,弟弟已经找了个媳妇一起住,还没到婚龄不领证,但办过酒席了。

        他三十三岁那年,他弟因为跟人打架,让人打死了。

        他三十五岁那年,他娘死了,去沟里拔野菜时不知怎一栽,就再也没起来。

        女十岁,跟着不是亲的爷爷过,他觉得不太妥,于是接到身边来,读民工子弟小学。

        他跑长途不老回家,好在学校寄宿,一个月回一趟就行。

        他三十九岁,爹中风痪了,生活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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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法留在家里照顾爹,更舍不得让女照顾,于是花点钱请村人帮忙翻翻身。

        人家哪里肯好好照顾,他回家时满屋恶臭,床上都生蛆了。

        花销很,爹吃药要钱,这是一笔最的开销。

        雇人要钱。

        在外租房要钱,女上学要钱。

        再加上日常开销,他感到有点透不过气。

        女成绩很好,上中了,老师要求用电子邮件发作业。女上回去网吧作业时让一群小氓堵住了,此后他决心一定要给女买一台电脑。除去上这些,他实在支不更多的钱。

        他咬咬牙,连接了几个黑活,几乎连轴转。

        这活来钱快,活了就支工资,够给女买台电脑了。

        这天是周日,女给他打电话,说这次排名又进步了,老师说加把劲,有机会上985。

        王平顺问什是985,女说就是名牌学。

        他很兴,觉得再苦点也没什。

        他已经连续跑了十多个小时,眼前有点发花。

        他在路边眯了一会,继续打起方向盘。

        货必须从x小城运,他城时经过体育场附近,眼前一闪,撞倒了一个女孩。

        他惊一身冷汗,抖着了车,那女孩脑袋一滩血,看上去跟他女差不多岁数。

        他慌在原地不知所措,路人有的叫了救护车有的报了警,有的认这是许的闺女。

        人群围着女孩七手八脚,太阳明晃晃晒来,体育场里掌声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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